也正是此时,嗅到了机会的风险投资和私人股权基金开始流向教育市场,几乎是一夜之间,先前无人问津的民办教育机构变成了资本新宠。新东方上市后,软银亚洲赛富投资基金带着拟好的契约备忘书找到张永琪谈风险投资,而当时还有另外四家风投同时找上了环球雅思。仅仅谈了三个晚上,先后不足一周时间,张永琪就轻松拿到了25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
而随后的投资热度更是让人瞠目—在2008年的全球经济寒冬里,中国教育产业却并未感到一丝冷意。当年,联想资本、红杉资本、华兴资本、KPCB等国内外大大小小的风投都纷纷下注,安博教育融资1.03亿美元、达内IT培训融资逾1.3亿元、北京昊月教育集团获高盛5000万美元注资??
“虽然跟美国比起来我们的GDP总量还不够,但是从人口量以及家庭对于教育的重视度来讲,教育有机会产业化,在中国的规模绝对不会比美国小。”创投公司华威国际(CID Group)合伙人罗文倩对《环球企业家》说。2005年开始在教育行业发力的CID,迄今为止已经投了7家教育相关公司,约占到其大陆业务的四分之一。
与罗文倩类似,贝祥投资集团董事总经理双清也同样看好教育领域:“教育的投入与增长也会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而明显提高。”2007年底,贝祥投资了以开办国际学校为主的大连枫叶。
长大的烦恼
资本的推波助澜之下,如今的民办教育机构看似已熬过了艰难时光,但真相却绝没有如此简单。
事实上,即使没有资本青睐,教育行业也并没有太紧迫的生存压力。目前,国内教育机构的主流盈利模式为收取学费,且多为前期一次性预收学费,因此教育机构都有相当不错的现金流。这种完全靠市场经济来决定的盈利模式与西方国家模式不同,西方教育机构多是通过培训学生数量来申请国家补助,而在中国,目前仅有IT或动漫等少数领域享有此待遇。
难以突破的,是多年以来民办教育机构的“灰色”身份。与西方国家泾渭分明的公立教育与私立教育格局不同,中国民办教育机构可以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承担义务教育功能的私立学校;另一种则是以语言教育和职业技术为主的各类培训机构。
但是如果依照有关部门的各类政策,民办教育的身份界定却十分模糊。按国家规定,教育机构属于非盈利机构,但各个地方对其的管理则各不相同在部分地区,教育机构被作为事业单位,而在另一部分地区,则被当成企业来管理,这在客观上便造成了一定的市场乱局。
“要么就定义为盈利机构,要么归国家教育部管理,根据考评拨资金支持。现在两者都不是,完全就是一种自然的衍生状态。”一位长期从事该行业研究的业内人士指出,由于受到诸多政策的限制,民办教育机构便注定了从一开始的灰色定位。
华尔街英语中国华北区运营总监罗天瑞(Iim Russ)对《环球企业家》回忆说,在刚到中国时,他常常会被问及“华尔街英语到底是学校还是商业机构”这类身份问题,通常他都会向对方解释为这是有商业模式的教育培训,“我们从来不避讳说我们的价格贵,但这是满足市场需求,不是为了盈利,只是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盈利。只有盈利,才能再投入,并提供新产品和新服务。”
而在这个行业里,并非所有人都如同来自海外的罗天瑞一般不避讳盈利。在民办教育刚刚开始时,尽管各家都不缺钱,但哪家都不敢说自己“挣钱”,因为在中国现行制度下,无论投入多少资金以及硬件设备办学,一旦学校成立,举办人就不能够把学校资本随意分红,25%的发展资金是必须留下的,换言之,这是属于国家的资金。因此,在教育产业发育早期,甚至没有哪家教育机构敢建新楼。
这种情况下,民办教育机构在相当长时间里都不敢大张旗鼓的扩张。直到2005年,市场逐渐放开,学费价格开始由教育机构自主决定后才开始改观,而随后新东方的成功则进一步推高了价格。但在弘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CEO黄波眼中,看似昂贵的学费背后并不意味着高水平的盈利:“对于教育行业来说,想盈利大也可以,但那一定是不可持续的。”
与其他产业类似,教育机构也需要进行硬件投入和产品研发,而作为对智力资本要求较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教师的投入和知识更新也同样需要资金。而要想在飞速发展市场中率先完成跑马圈地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在民营机构并不容易获得银行贷款、国内资本市场不对其开放的情况下,海外资本市场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翻云覆雨手
在民营教育机构如今的井喷式上市背后,亦从来不缺乏黯然离场的游戏参与者。过去两年中,曾经有数家民营教育机构都曾经尝试登陆海外资本市场,但均铩羽而归,其中,由高盛和瑞士信贷承销的北大青鸟在美国的路演中只有6倍市盈率,最后只能放弃。直到今年市场回暖,投资者重新活跃起来后,民营教育机构的海外上市才再度开启。
必须承认,与现实中心照不宣的盈利相比,教育机构在海外资本市场的表现并非全部尽如人意。
“新公司不如旧公司,规模小的不如规模大的公司。”罗文倩总结中国教育机构得失时表示,所谓买股票,就是把所有公司当下情况汇总,判断未来成长性,作为投资人来说,自然是明天股票好今天就会投。因此新公司需要证明自己接下来的成长性,这往往需要时间去建立投资人的信心。除此之外,企业本身的规模也很重要。在美国,很多投资者根本不敢投资市值小于五亿美金的公司—规模越小,越不容易引起投资者的注意。
这里的规模不仅指市值,也指教育机构本身的规模。实际上,新东方和环球雅思之所以表现相对突出,便部分得益于规模优势。新东方上市时,已成为托福业界的头把交椅;环球雅思上市时,则是雅思业界的领头羊,在资本市场,这是天生的优势。
“净利润够不够大?这是投行要问的第一个问题。”一位来自麦格理的银行家指出,无论民营教育机构的各自特色是什么,上市的头一道坎儿就是规模。而获得这一优势的关键,则是这个行业所普遍欠缺的时间与积累。
“从拿到融资开始算起,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的时间才该谈上市。上市前没有个十几年的准备,代价自然小不了。”罗文倩说。与其他行业大为不同的是,教育产业要先做服务,培养口碑,三五年后才能谈得上发展。设备、师资、场地等固定资本投入则是随着消费度的增加不断扩大的。“总的来说,一开始就指望它盈利是不现实的。做教育需要得到消费者的认同,这种认同要看培训效果,它是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检验才能体现出来的。”正保教育CEO朱正东表示。
这也使得教育行业本身所需要的信任度通常更大,长期的坚持与细节的贯彻缺一不可,但其好处却在于,品牌和美誉一旦成型,客户的忠诚度较高,教育机构抗风险的能力会更强。而大多数上市教育机构的高管也一致认为,教育机构上市以后,对提升品牌、扩大市场和吸引人才都大有帮助。
目前,除了已经上市的几家教育机构外,跃跃欲试者不在少数。据双清介绍,其投资的大连枫叶现在已经达到了上市标准,只不过还没有具体的时间表,一旦时机合适,也会在海外上市。然而海外投资者对“中国教育”这个概念还有多少兴趣?
如果仔细看看今年几家上市企业的招股说明书便不难发现,无论其怎样讲故事,其核心卖点仍然是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之下,人们不断提高生活品质要求而带来的巨大市场机会。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中国教育市场的一大特点—空间广阔。成熟的教育市场上,行业增长速度一般在30%至40%左右,而在中国,许多教育机构达到50%的增长率也并非难事。以中小学课外辅导为例,在日本,95%的孩子基本都在课外辅导机构学习,在北京,这个比例最多是50%左右。
“美国阿波罗是全世界最大的教育集团,不过30多万学生,如果一人一万元,最多不过30个亿的营收。中国则可能有400亿左右。”安博教育副总裁浦翠玲这样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可以预期的是,接下来上市的教育机构很可能仍然会以此为主要卖点,毕竟对于教育这个极具文化差异的行业来说,要想让西方投资者理解“望子成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与本轮上市多为轻资产的培训类教育机构相比,未来在市场上出现的教育机构很可能会更为多样化,私立学校类的机构也将会陆续上市。与此同时,希望上市的教育机构必须定位更为精准,在越来越挑剔的投资者面前,“大而全”远远不如“小而精”让人印象深刻。“我们在意的是结构的要求,商业模式的考量,以及今天该机构所在市场的机会、竞争强度等。”罗文倩说。